第1章 血洗西平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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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西起昆仑，中经陇南、关中、汉中，南至鄂豫皖的秦岭山脉，是华夏大地上最紧要的一条千里巨龙。它既是天南地北的分界线，亦是长江黄河的分水岭。秦岭北麓的八百里秦川腹地内，有一个地方称作雍州。
　　
　　雍州古称下邽，历经商周春秋，战国秦起，两汉三国，直至而今皇权崩陷、五主共治的大同时代，雍州依旧不失其天下哽喉之要，尽揽关中繁华。正可谓三秦要道，八省通衢。
　　
　　黄河第一大支流渭水，源自甘肃定西鸟鼠山奔流而出，与巍巍秦岭并行东西，横贯关中平原，在渭南汇入万里黄河。渭水哺育了八百里秦川的富庶繁盛，亦成为河西走廊至中原大地这浩瀚西北最主要的内河运输通道。
　　
　　雷家，便是这雄霸渭水，横行川陕的船帮世家。
　　
　　雷老沙，是渭水船帮现今的总把头。接过父辈的桨橹和哨子，雷老沙苦心经营船帮二十载，托了河神的庇佑，虽说行船走马三分险，总算迎风逐浪有惊无虞，勉强护住了家人与几百帮众的口食。
　　
　　尽管风吹浪打、日晒雨淋，雷老沙还是对将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。
　　
　　渭水不会倒流，河套地区的羊毛每天都在生长，巴山蜀地的好茶夜夜抽枝发芽，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爱极了江南的丝绸瓷器，只要一干人等舍了命行船走货，也算是老天爷赏下来的铁碗碗。
　　
　　更让雷老沙得意骄傲的，是他那个年方十四岁的独子雷小橹。他娘生下小橹就撒手走了，留下这个从不知母乳啥味儿的胖小子。
　　
　　最初看不出有什么独特，长到三岁雷老沙偶然发现小橹竟然天生重瞳，肋下渐渐生出双鳍，别人家的娃还跑不利索，小橹就已经能一个猛子横渡渭水，要么就扎进河底数个时辰不露头换气。
　　
　　重瞳是什么意味，上一个重瞳的大人物，可是西楚霸王项羽。雷老沙觉得，有子如此，余生无忧矣。
　　
　　人生百年，又怎会无忧呢？
　　
　　天子退位、五主共治以来，已是天下改制第127年。
　　
　　开春以来的磅礴大雨整整下了四个月，西起陇南东至灵宝的关中平原大涝成灾。无数失了庄稼的农民流徙各地，没了营生的贩夫走卒投了山贼，渭水多处已经决堤泛滥，船帮们在打沉了数百条木舟，白丢了无数的财货之后，终于不甘得困在岸边束手无策指天骂娘，再不敢轻易下水走船。
　　
　　好在前些日传来了好音信。玄公府要祭出镇国重器——润下樽，置在渭水源头的鸟鼠山禹仰泉之中，以平渭水泛滥无度之患。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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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司津府雍州司传来官家文牒，西平古渡将是玄家船队西上停靠补给的第一站。
　　
　　此次护送润下樽西上的，乃是玄家司津府尚书令玄智寰亲为，同行的还有主玄家五世公玄智宪的公子玄天潞。
　　
　　玄家肯拿出润下樽解渭水之患，重要的原因之一正是明家五世公明恩使似已答应将公主明威允，许以这位公子玄天潞。明家公城位于子午谷锦衣城，正处渭水之侧。
　　
　　眼见关中大灾，流民失所，明家自然不能坐视根基之所沦为千里赤地。明家和玄家本就世代联姻，此番顺水推舟，正是两全其美。
　　
　　这些官家往来，雷老沙并不关注挂怀。只要大水退了，渭水无害，他能接着带领大伙儿行船走货便是苦尽甘来。可他不能不重视此事，因为来宾身份非同小可，作为渭水船帮老大往来接应安顿之事非他莫属。
　　
　　虽是洪灾涝年，西平镇还是拿出了所有能拿出的人力物事来组织这次盛事。
　　
　　西平古渡地跨黄河渭水交汇之地，自古便是商贾云集、财货集散的好所在。也是淫雨洪发至今，关中地区为数不多的繁华之地。
　　
　　雷老沙祖祖辈辈经营于此，既是船帮把头，也是乡里族长。他数日前便开始组织百姓张灯结彩，筹集酒肉茶粮，船帮的兄弟散开十里在河面和路口布了警戒，太平年间不太平，西平古渡保不齐就会遭了绿林山贼们的惦记。
　　
　　五日前玄家的船队就离了公城风流渡，一行大小船只十余艘逆黄河而上，伏坎师出动了两艘五牙船、六艘黄龙船往来护卫。怒涛滚滚的黄河河面上多日来早就没了民船的踪迹，只有玄家这样的铁骨大船才能劈波斩浪，成为惊涛骇浪中仅有的一簇帆影。
　　
　　算来今日午后，玄家的船队就能抵达西平镇了。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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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雷小橹虽然只有十四岁，个头儿已经超过了他爹雷老沙。喝风泡水的日子苦，小橹九岁起就在船上厮混，跟着船帮走过了太多水路。
　　
　　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少年，黝黑结实的身板终日绷得笔直，雷老沙总是坐在掌起灯的船头上，轻轻拍打着舷帮给他讲述那些航行遇到的见闻典故，粗大的手指直指着桅杆上的旗子告诉他船帮的前世今生，和把头该有的威严与荣光。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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