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下 阖家人笑谈村野 睡地铺梦回故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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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姑家院子里的那棵大葡萄树还在不在?小时候每年一到暑假总惦记她家的葡萄!那时葡萄稀罕得很!有一年葡萄没熟我馋得直接吃葡萄叶子!哈哈哈……”
  “你姑走了以后,没人管,后来你表弟盖房子挖了,扔了!”
  “啊?”桂英失望至极,她回忆道:“小时候我听我姑说,一颗葡萄是一滴泪,泪水结的果实,先是酸的,后是甜的。她说的这句话我记得特别深,一直到现在。”
  “欸,是乡村诗吗?”仔仔无头无尾地揣度。
  “呐……村北那棵老桐树上的豪华鸟窝还在不在?天呢!二十多米高的那个鸟窝一平米大——好几十年了,已经长在树上了!多少人打也打不下来——几乎全村的孩子都打过!仔仔肯定没见过!老公你也没见过吧!”
  “那棵树十年前早挖了——卖了!你前两次回家没注意!”
  “我每次回家跟打仗似的,谁记得看那个呀!我三婶家的大枣树还在不?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青枣!现在卖的大荔冬枣远远赶不上三婶家的——水甜水甜的,又圆又大,青青白白的!”桂英舔了舔嘴唇。
  “那个在!下次给你寄几箱,让两娃儿也尝尝味儿!”
  “爸,马家屯现在还有养牛的吗?仔儿,你妈可是个纯正的放牛娃——她说她小时候经常放牛!”致远说。
  “早没了!呃……兴许有一两家在养呢!”
  “什么牛?奶牛吗?”仔仔纳闷。
  “秦川黄牛!呵呵……那边哪有奶牛呀!人养牛是为了种地不是为了吃奶!”老马被小儿的无知逗乐了。
  “哎村长啊,西沟里几十年前的土窑还在吗?土窑里的土炕还有没有?”
  “有!谁没事去捣鼓那个!那土窑估摸有七八十年了!土炕边上有一尊土佛像,没人敢动!”
  “爸,现在农村的那种手推车还有没有?”致远问。
  “少了,全地溜子!车身小,开着方便,果园里也能车进车出的!”
  “爷爷,你们马家屯有什么水果呀?”
  “哎呦喂,这可多了!最出名的是青苹果、秦冠苹果、糖心苹果,还有大荔冬枣、红提、柿子、核桃,其次是毛杏、李子、梨子、甜瓜……多着呢!咱坡上的酸枣好吃得很,你要是来爷爷给你打几兜,你妈小时候馋那个酸枣!”
  “还有猕猴桃和石榴呢,基本上北方有的瓜果咱们那儿都能种。”桂英补充。
  “关中平原的水土真是好,你爷爷家那儿的小吃也特丰富!仔仔有空了去爷爷家住一段时间!带上妹妹,去你几个舅舅家的果园转一转,好玩着呢!这次回去我本来有机会逛的,错过了!可惜呀!”致远遗憾。
  “欸,钟家湾小学后面的那一段土城墙拆了没!我记得小时候自己来回踩过几十次呢,很高,像山又不是山,有点瞭望台或长城的意思!”
  “那个呀——快没了!这儿挖一点那儿挖一点,现在只剩个土疙瘩!我小时候才壮观呢,几十米长嘞!”
  “什么是土城墙?”
  “古时候打仗的防御墙?”致远猜测。
  “嗯,那土城墙是明朝修的!我听我爷爷说过!”老马补充。
  “南头坡上的那一大片蜀葵花还有没有?”
  “有!年年开,没人管它!到了春天去地里上下坡时瞧得见,一大片红红的!”
  “妈,什么是蜀葵花?”
  “一米多高可自我繁殖的花,一颗种子开出一座花山!我学前的时候经常在那花丛里躲来躲去!还在里面睡过觉呢!”
  “浪漫呀!”致远羡慕。
  “那边还种芝麻吗?以前那里年年种芝麻,开花的时候白花花的一片!”
  “现在不了!现在南头坡种毛杏,杏花开的时候更漂亮!美得很呐!”
  “杏花翻飞,满地落英。”致远起兴,拽起诗来。
  “我几岁的时候,记得好像经常……经常跟我奶奶去南头坡地上采马齿菜,那地里马齿菜很多,人也吃羊也吃——有没有这回事?我不知道是确有其事还是我自己做梦梦见的,已经迷糊了!”
  “你忘啦?小时候你奶奶采野菜回回带着你,去的时候背着你,回来的时候背着菜!这你也忘了!”
  “你一说我有一点点印象,我现在丝毫丝毫记不起我奶奶的模样!使劲想也想不起来!”
  “别说你记不起,我也快记不起了!她走了……三十三年……差不多!”
  “我妈妈的奶奶吗?就是爷爷你的妈妈吗?”
  “嗯,对!”老马点头。
  “我奶奶可是个了不起的能人呐!针线功夫一流!织布纺纱一流!捏花馒头一流!剪窗花鞋样儿一流!做菜做饭一流!村里没几个妇女能赶上她那境界!欸这么一说,大,我觉着你像我奶多一点,是不是?”桂英忽然发现。
  “还织布纺纱——哪个年代啊!”仔仔在嘲笑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年代和一个他无法想象的亲属。
  “嗯!你奶奶会做人、心善良、会说话还聪明!你爷爷不行,嘴笨人也笨!”老马补充。
  “怎么没听你说过奶奶的事儿!”致远问桂英。
  “我知道的也少,小时候听我姑和婶婶们说的!”
  “你奶奶人家出身好、性子好,智慧也能干,人家爷爷是个教书先生呐!你妈、你两婶再加你姑,这四个女人赶不上你奶奶一个人——我这是公正地评价!到你这一代的女子更甭提了,差劲得很!做饭做得不成样,针线活没几个会!为人处世、性子长相都不行!”
  “我出身不好呗!我爷一辈是农民,我爹妈一辈也是农民,我可没我奶那富贵小姐的命!”桂英抬杠。
  “呵呵……”仔仔笑了。
  “英英这一代也不是能力不行!时代变了,是不是爸?”
  “也是吧!像你这样长得丑又懒脾气又大的女子,搁在旧时候谁要你呀!我都没脸跟人家说亲!你这一辈里兴华长得好看一点,可头脑差点!”
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致远和仔仔大笑不止。
  “何一鸣你笑什么?子不嫌母丑,你是最没资格笑我的!”桂英伸手拍了拍仔仔的脑门。
  “呵呵呵……我笑我爸——命真苦!娶了个没人要的!”
  “哈哈……”老马也笑了。
  “你妈持家是一把手,你将来娶的媳妇指不定还不如你妈呢!”
  “哎呀呀!怎么那么背!越往下还越不行了!”老马扭转局面。
  “哈哈哈……”漾漾睡得正酣,众人却笑成一片。
  “村里现在还有人摸古牌吗?以前我奶奶经常玩这个。”桂英问。
  “嗯,现在没了,我好多年没见人玩这个了!”
  “什么是摸古牌?”仔仔问。
  “一种黑红点点的长纸牌,玩法很独特,老一辈人常玩。我一直没学会,很遗憾!”
  “我也没见过摸古牌!”致远说。
  “那是我上一辈人玩的了!早绝迹了!”老马叹气。
  “欸!西坡下自留地前头的那排花椒树挖了没?以前我去地里采花椒叶回回被刺伤!”
  “在呢!现在碗口那么粗,没人弄得动,扎得很!到了抽叶的时候好多妇女去摘叶子呢!”
  “爷爷,花椒叶摘来干什么?”
  “这娃真可怜!你不是吃过花卷吗?在花卷里洒些花椒叶,又麻又香,特别特别特别好吃!”桂英咽了一口唾沫。那花椒树枝条上的硬刺曾是她的敌人,但它鲜美独特的叶子却如主人一般操控了马桂英的味蕾。
  “你以前爱吃油菜叶子,你还记得不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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